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。从高楼到平房,从闹市到郊区,李熏然坐在后座上恹恹的靠着车门,玻璃窗冰凉的贴着他的脸。
从上车到现在,他只和凌远说过两句话。
“吃哪种汉堡?”
“我不吃。”
“必须吃。”
凌远给他买了鳕鱼堡,给自己买了奥尔良的。
凌远记得李熏然最喜欢吃鳕鱼了。以前吵着嚷着,卖萌着讨好着要自己给他做鳕鱼。
李熏然接过汉堡,指尖被汉堡一点点温热。
满车厢都是淡淡的香气。李熏然突然想哭。
李熏然突然大叫,跟个闹别扭的孩子一样。“我不要吃鳕鱼的!”
凌远一愣,转头看着人。“你不是最喜欢吃鳕鱼么?”
李熏然又不说话,闷闷哼一声,就把脸靠在玻璃窗上。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没由来的无理取闹。明明最喜欢吃鳕鱼,却不愿意在凌远面前承认罢了。汉堡握在手里,没有拆开。
现在汉堡也有些凉了。
车子驶进墓园,高高低低全是松树,冬天里唯一的绿色,也蒙了霜一般,灰蒙蒙的,无形的压迫和心疼。
这里葬着最热爱这座城市的英魂。他们终其一生,守护一方人民安居乐业,甚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把黑暗挡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。
李熏然眼眶一热,就要开门。凌远倏的按下锁,车子“哒”的一声被锁住了。凌远转头看着李熏然,“吃了再去。”
李熏然固执的看着凌远,凌远只是平静的看着他。最终还是李熏然败下阵来。他撇撇嘴,笨拙的用一只手拆开汉堡的包装纸,一大口咬下去。
凌远又递给他一杯牛奶,李熏然狼吞虎咽的吃下,然后瞪着眼看人。
凌远挑眉,“这样才乖。”
下了车两人并肩走向墓地。路过一块块墓碑,李熏然终于在一处停下脚步。
李熏然慢慢跪下,凌远递过去纸钱,跪在他身边。李熏然垂头掏出打火机,把纸钱压在自己腿下,点燃了再那在手里。一叠一叠黄色的纸被火光吞噬,化作片片黑色碎屑,被冷风吹成粉末,散在风里,再也找不到了。
凌远凝视着墓碑上贴着的两张照片,久久无言。
凌远和李熏然都是见过太多生死的人。
李熏然手里的一沓纸钱全部被烧完,他点了支烟。他努力的想把烟摆正靠在墓碑上,手指却有些颤抖,总是摆不好。接连四五次,烟靠着墓碑滑倒,李熏然就再一次扶正。
李熏然拿起旁边放的酒,撬开瓶盖。在地上洒下一道,然后仰头就往自己嘴里灌。辛辣的酒液呛进嗓子,李熏然猛地咳嗽起来,眼角都渗出泪。凌远一把抢过人手里的酒,轻抚人的后背,沉声道:“熏然,你伤口还没好,别喝了。”
“你给我。我爸爱喝。他活着我没来及陪他喝一顿,死了还不许儿子陪么?”
“我也是他半个儿子。”
凌远语毕,就这瓶口仰头喝酒。他喝的很急,酒液从他嘴角滑落,沿着脖颈流进衬衫看不见了。凌远喝水一般吞下大半瓶才停下,把余下的一并倒在地上。“爸,对不起。”
“我答应您和妈好好照顾熏然,我没做到。”
“我在熏然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,是我的错。”
“您当时问我,我真的能接受熏然吗。我说我不知道,但我会努力接受。”
“我父母给我太大压力,他们要我结婚生子。所以那——”
“凌远,你他妈闭嘴啊!”
李熏然蓦地大叫,转过来看着凌远,语气里带了七分怒意。他呼吸不稳,红着眼睛,胸膛剧烈起伏着。
“熏然,”凌远开口唤他,语气一如当年,凌远一把把李熏然抱住,让李熏然的头靠在自己肩上,他抬手轻抚人的头发,低低在人耳边说,“熏然,哭吧。”
一句话彻底瓦解了李熏然的意志,从最初的落泪,到小声抽泣,最终是嚎啕大哭。
凌远,我爸妈不知道我们分手的事。
我不想让他们知道。
所以我不想让你说下去了。
你说下去,我心疼。
熏然,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。
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。
没听出你那天语气的异样我很抱歉。
我以为你是自愿的。所以我说好。其实不是,对么?
熏然,你还爱我,对么?